【鳶尾花公寓,六個月前】
哥哥八歲生日的時候,亞伯拉罕五歲。
早上艾蜜莉姑姑替著哥哥打扮了一番,好讓他坐在餐桌邊時,看起來就像個小紳士。哥哥晃著胖胖的小腿,慢慢撕開禮物盒上的斑馬紋包裝紙。隨後,經典款超人克拉克.肯特和死對頭雷克斯.路瑟出現在透明塑膠盒裡。
亞伯拉罕完全了解哥哥為什麼收到這盒禮物。當其他小孩沉迷於卡通影片時,哥哥卻拉著他坐在地毯上,反覆播放超人那老頭的影集和電影。不過,亞伯拉罕暫時還搞不清楚這是一種反潮流的老派舉動,只要哥哥願意不停塞狂歡節洋芋片到他手上就好。
他願意為狂歡節洋芋片追隨哥哥一輩子。
哥哥對這份生日禮物愛不釋手。他看了亞伯拉罕一眼之後,立刻把西裝筆挺的光頭科學家從擁擠的塑膠盒裡抓出來,塞進他懷裡,「對不起,亞伯拉罕,我實在太喜歡克拉克了。但我保證,下次一定會把克拉克送給你。」哥哥愧疚之餘,又塞了兩盒沒拆封的禮物給他。
但亞伯拉罕還是哭了。至今他還是想不起來自己為什麼要哭?畢竟狂歡節洋芋片實在比超人那個老頭誘人多了。艾蜜莉姑姑安慰他,保證生日的時候一定會送他一模一樣的玩具,但亞伯拉罕還是哭個不停。想到這裡,亞伯拉罕往自己腦袋敲了一記。他真為那時的自己感到羞恥。
哥哥低著頭,始終安靜地坐在餐桌旁邊,最後他跳下椅子,把穿著緊身衣的超人也抓了出來,塞進哭泣的亞伯拉罕懷裡。「那你先玩好了,等你生日的時候,我們就有兩隻超人了。」哥哥做了一個鬼臉,逗得亞伯拉罕破涕為笑。
亞伯拉罕現在坐在鳶尾花公寓翻倒的舊沙發上吃著洋芋片。狂歡節洋芋片已經停產了,現在只剩下自以為有趣的洋芋.洋芋洋芋片。那當然是從一點也不有趣的洋芋島工廠送來的。
他想像著洋芋島上的洋芋工廠長什麼樣子——好幾列的長花盆層層架高,因為農夫早已進化成一群懶得彎腰的人,所以農作物最好是伸手可得。補充水分和營養的細細管線一路垂到地板上、花盆上罩著特調的人工光線,就像特調雞尾酒那樣讓洋芋上癮。擁有這種和手機遊戲差不多的農場,農夫其實也沒什麼好做的。他們只需要等待、還有等待。等待的時間可以選擇進修、到實驗室關心新品種洋芋的研究進度、或乾脆在沙發上吃些親手製做的洋芋片。等到洋芋像癌細胞般迅速生長完畢,就該篩掉花盆裡的培土和枝葉,將圓滾滾的洋芋丟進機器裡清洗、削皮、切片,最後送進鍋子裡油炸、包裝,分送到日光群島的每一間商店裡。
現在就連挑選口味這等大事都讓亞伯拉罕覺得無聊透頂。以前,艾蜜莉姑姑會帶他們一起到超市買狂歡節洋芋片,哥哥吃辛辣的武士口味、亞伯拉罕則要小丑口味。不過洋芋.洋芋洋芋片只有鹽巴和黑胡椒兩種口味而已。他勉強亂抓了幾包丟進購物籃裡,避免自己和洋芋片眼神接觸。
亞伯拉罕小時候經常追著哥哥問日光群島的事情,像是小麥島是不是種滿了小麥?洋蔥島是不是到處都有洋蔥?還有最重要的:吸血鬼島上是不是住著一大群可怕的吸血鬼?
「沒那麼簡單,亞伯拉罕。」哥哥總是這樣告訴他,「否則罌粟島上豈不是堆滿了毒品!」 兩個月了。哥哥還是沒和他聯絡,至於把公寓搞得亂七八糟的人也沒再回來過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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