「欸！阿沐。」阿浩坐在安寧病房明亮的窗邊。
「我有一個問題想問你。」
阿浩意味深長地看著沐浴在陽光下的癌末病患。
「禿頭洗頭的時候要用洗髮精還是洗面乳啊？」
阿沐一邊笑一邊發出不自然的抽氣聲，最後打了阿浩後腦杓一下。
「我覺得你戴假髮應該不錯。」阿浩從背包撈出兩頂紅色假髮。
阿沐肩膀抽動，遞了一面鏡子給阿浩。
阿浩一邊整理耳後的紅色長髮，一邊問他：「你今天可以出門嗎？」
阿沐轉了轉脖子，伸展虛弱的四肢。
「不要太久就好。」阿沐在寫字板寫下。
「那我們去吃牛排怎樣？」
阿沐沉思了一下，轉身倒了一杯高蛋白優質營養補給品，遞給阿浩。
「這杯是」阿沐寫下，「牛排口味。」他的嘴角慢慢上揚。
「哇靠！」阿浩把高蛋白飲品收進冰箱，「毋通。」註1
「喝這個吧！」阿浩拿出早餐店大冰奶，封膜紙杯發出冰塊碰撞的聲音。
阿浩替輪椅上的阿沐戴好假髮，兩人長髮飄逸地離開病房。
下午的牛排館只有他們一桌客人。
「我跟你說，」阿浩張開雙手，環顧四周，「我這是為了你包場。」
阿沐傻笑，看著阿浩在點餐單上畫了兩客最貴的牛排。
「浩，我沒有那麼多錢啦！」阿沐指著手機要阿浩看訊息。
「我剛發年終耶，阿沐哥。」阿浩掏出閃亮的信用卡。
「你知道嗎？我單身三十年不用幫女朋友買禮物，請你吃飯沒花到多少啦。」
阿沐點點頭，彎腰從提袋拿出小型果汁機。
「欸，阿沐，今天先不用這個啦。你先收起來。」
阿沐表情疑惑，看著阿浩在店裡走來走去。
他先從沙拉吧拿了烤餐包和玉米濃湯，還有好幾盤滷味、炸物和熱炒。
接著又拿了幾個空碗，放在阿沐面前。
「我想了一下，覺得可以試試看。」阿浩抓抓頭。
「今天啊，你就狂吃，嚼一嚼之後，把它們吐到碗裡。」
「這樣太浪費食物了吧！」
「我跟你說，」阿浩將刀叉對準剛上桌的牛排，一出手就把生蛋攪碎，在高溫鐵板上做出完美炒蛋，順便擠上番茄醬。
「這才是人生啊。」阿浩繼續分割牛排，把肉排切得又薄又小。
「你吃看看，」阿浩把切好的牛排和阿沐的調換，「要把肉渣吐掉喔！」
阿浩聳聳肩，「我們要活得像人啊，像阿沐哥說的，不要喝奇怪的飲料。」
阿沐叉起一小塊牛排，放在嘴裡含著。
不知道為什麼，當牛肉的香氣竄進鼻腔，柔軟的牛肉觸動了他的心。
阿沐開始咀嚼，唾液在口腔裡分泌，用餐的熟悉感覺讓他想起身體健康的日子。
「欸，記得吐出來喔，小心不要嗆到。」阿浩一邊用叉子旋轉鐵板麵，一邊叮嚀。
阿沐把咀嚼過的牛排吐到碗裡，繼續咀嚼下一塊肉排。
「是說，」阿浩指著被吐到碗裡的肉渣，嘻皮笑臉地說，「如果阿沐哥不介意，等等可以把這些打成肉泥喝掉。」
阿沐伸出中指，繼續品嘗美味而無味的牛排。
將阿沐推回病房後，阿浩揮揮手離開了。
那天晚上，阿沐蜷縮在病床上，他覺得今天的棉被異常柔軟，而窗外的月光照亮他曾經滿懷痊癒希望的臉龐。
在溫柔的月光下，阿沐沉沉睡去，作了一個幸福的夢。
＊特別致謝嘉義綸鎂提供寫作建議。
註1：台語翻譯「哇靠！」阿浩把高蛋白飲品收進冰箱，「千萬不要。」
