「阿沐，」阿浩小聲地說，「你隔壁床是不是黑道啊？」
阿浩帶了放滿洋蔥的牛肉丼，照例掀開塑膠蓋，先給阿沐聞一下味道。
阿沐聳聳肩，把整張臉埋進牛肉丼的紙碗裡，無意間碰到嘴唇的地方，他也珍惜地抿了嘴唇幾下。
阿沐放下碗，拿起手機傳訊息給阿浩，「他好像有在打新藥。」
「新藥是不是比較有效？你想要試看看嗎？」阿浩挖起牛肉丼放進小型果汁機。
「那個會花很多錢，所以不用吧。」阿沐放下手機，在抽屜裡翻找吸管。
「這次住院，醫生有說什麼嗎？」阿浩把果汁機鎖緊，按下啟動鈕。
牛肉丼漸漸變成碎片，在果汁機裡越來越小、越來越小、最後消失在泥漿般的午餐中。
「腫瘤轉移到肺，」阿沐輕輕觸摸胸側，「已經切掉了。」
阿浩把泥漿遞給他，阿沐表情肅穆地看著杯子裡的午餐。
食物打成泥之後，不管吃幾次都覺得詭異。
「那個是不是會一直轉移啊？」
阿沐聳聳肩，沉思了一下。
「浩，我會死掉嗎？」
「我們都會死掉，」阿浩拍了阿沐肩膀一下，「總有一天。」
阿浩離開病房後，隔壁床的老伯突然從隔簾後面鑽出來。
「少年仔。」老伯皮膚黝黑，戴著金項鍊，刺青圖騰和身體皺紋交融。
阿沐安靜地看著面目和藹的老伯。
「我是隔壁床的啦。」老伯發出嘿嘿的笑聲，「恁朋友袂䆀呢！」註1
「是講，看你遮少年，啊你敢有參加彼個新藥仔的試驗？」註2
阿沐搖頭。
老伯拍了他一下，「愛去啦，愛記得去參加，彼個免錢啦！」註3
阿沐露出疑惑的表情。
「彼個是用抽籤的，無一定會抽著新藥仔啦。」註4
「若是無抽著，就繼續用這馬的藥仔。」註5
「像我，本來得欲死啊，後來又閣活跳跳。」註6
老伯費力地咧開嘴，露出整排棕色牙齒。
「我自少年就愛食檳榔，毋通啦。」註7
老伯在病床邊的椅子坐下。
「食檳榔、食薰、啉酒」老伯折起手指計算，「攏有啦！」註8
阿沐看著鄰居老伯正常能量釋放。
「食遮的蹧躂身軀啦，但是只要莫像我，蹧躂身軀邊的人就好。」註9
老伯看了阿沐一眼，站起來繞過隔簾，慢慢走回自己的病床。
註1：台語翻譯「我是隔壁床的啦，你朋友不錯耶！」
註2：台語翻譯「是說，看你這麼年輕，啊你有參加那個新藥的試驗嗎？」
註3：台語翻譯「要去啦，要記得去參加，那個不用錢啦！」
註4：台語翻譯「那個是用抽籤的，不一定會抽到新藥啦。」
註5：台語翻譯「如果沒抽到，就繼續用現在的藥。」
註6：台語翻譯「像我，本來就要死了，後來又生龍活虎。」
註7：台語翻譯「我從年輕就喜歡吃檳榔，不好啦。」
註8：台語翻譯「吃檳榔、抽菸、喝酒，都有啦！」
註9：台語翻譯「吃這些糟蹋身體啦，但是只要別像我，糟蹋身邊的人就好。」
