當太陽從東邊升起，我暫別山脈，在島之東的列車上清醒著。那個車站以每小時130公里的速度刺進心臟，攪個稀巴爛。逝者渺如雲霧，儘管我追隨霧氣而去，實際上捕到的也是一場空。留下的是心中片片記憶痕跡，不願遺忘的、不可毀壞的。
妳教會我捨棄，在生命之前選擇離開曾經渴求的地方，儘管我知道這麼做無法改變生命之河的流向，也許最後還會落得傻子般的下場。妳也教會我放手讓他人帶領、教會我面對真實的自我、教會我追求深刻的想望。我不曾後悔，儘管當初的一切是如此沉重，在生命之前，我沒有更多的智慧、更多的寬容。
我希望妳的生命不結束於痛苦纏繞、我希望妳知道妳很好、妳可以、妳很重要。
轉眼，已經在回程的列車上。離開宜蘭以後，闃黑的窗上雨水漸漸消失，餘下遠方點點金澄燈火。對亡者的思念是求而不得，在一萬三千英呎的高空，我以為能找到些甚麼。海面下色彩斑斕的珊瑚、魚群和洞窟，卻讓我想要放聲嘶吼，就像空無一人的時候、那些分秒都難以忍受的時候。經過幾個遠方以後，我仍然自問：妳在哪裡？
終於明白，妳在我生命的過程裡。在每一張賀卡、每一張上課偷傳的紙條裡。一起去過的地方有妳的倒影，妳在電影院裡、在行道樹下、在吃東西、在畫海報、在跟同學吵架、在偷罵老師、在講冷笑話和小道消息，而妳留下的照片我一張也不敢看。
妳在長眠之地裡。唯有終於在妳靈前，我才覺得內心那麼、那麼的平靜。我沒有哭。無論如何，我已經好多了，因為思念找到了出口。放下執念、放下怨懟、放下胸口的鬱結之氣、放下沒有可能的追尋。我記得妳、我寫下妳，這樣就夠了吧。
後記：我記得妳、我寫下妳。為了瞭解生命，這些日子裡，試著了解哲學、意識、歷經信仰崩塌、心裡感到無依無靠、沒有任何事情可以寄託。我很想念妳，正因為太想知道妳在哪裡，所以不願意自欺欺人。如果妳不存在了，我就接受妳不存在。我用一個故事向妳道別，故事是為妳而寫、也為自己而寫。
再見，我親愛的朋友。
